“洛阳城里见秋风,欲作家书意万重。”多么熟悉的节奏。秋,在这里是一种布景,一种暖意的悲凉。“行人临发又开封”,他怕寥寥数语还写不完对家的眷恋。
有多少眷恋,用笔画可以写清,又有多少温软,被秋风张罗不开。心中的愁苦浓得不能化解,就携一袖暗香,在卷帘的西风中,将它们稀释成一些简单的字句。“莫道不销魂,帘卷西风,人比黄花瘦。”斯人已去,南宋已成史书里的影子,可有一些心情却成为了永恒,融入了天地自然。当每年的秋风携起那些歌咏,那些谓叹,人们的心头,都会不觉泛起和他们一样的,眷恋的波纹。
不觉想到了张继。《枫桥夜泊》里没有一字“秋”,而那些“秋”的意象,却组合出了“一城月色一夜钟,一艘客船一书生”的意境。读起这首诗,我总是被那“霜满天”的无形寒气所侵袭。对于古代的读书人来说,落第可能算不了什么,那些年事不小的考生都叫“童生”呢,但是那一天有多少落第者,他们的心情不会比张继轻松。
只是因为他的诗里那份对清幽的执着,上天才赐给了寒山寺那一面珍贵的土墙。
可是故事并没有停止在那个秋夜。第二年的张继重整旗鼓,终于中了进士。这一点却少有人知,我们一直认为,张继是千年的落榜者,他注入了一腔情怀与秋色共舞的背影,无需一个进士的名号。那时冷僻的寒山寺里的诗句今天早已成诵,而那时风光的进士及第的名状,今天又有谁人知晓?
时间,是价值的终极裁判。
他不问人的生命长短,只问人的灵性本质。滕王阁的笙箫,宴会的盛况,被一个叫王勃的书生用文字总揽。“时维九月,序属三秋。”巧的是,他也拈来了秋天,不仅是时间背景,而且是空间的背景。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是他的生命底色,那不羁的,高远的,正是他对梦想的眷恋。英年早逝的王勃,并没有因为他的去世而失去价值。相反,它被无限地延长。
秋色,永远只有半城,装不满诗人的潘江陆海。可是才子的天资,正是在于他可以加入一笔生命的体验,那字句顿时丰盈,那半城的秋色,就溢满一城的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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