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棵树?那样粗糙而坚韧,手上细密的裂痕,眉宇间厚重的沧桑,难道不是一棵树的模样?

这是一株草?那样卑微而渺小,不敢奢望生长,只是拼命从表层的大地上过滤以供生存的养分,难道不是一株草的模样?

他走近了,尴尬的笑,挨家挨户地收购着垃圾。他是我儿时见到的收垃圾的老头,如一棵植物,挣扎着生活,他生存的意义似乎只是让家长指着自己对孩子说:‘’你不好好学习,长大了就只能跟他一样去收垃圾。‘’我那时暗下决心,永不成为他那样的人,但我错了,他成了我的一块心病,总是不敢触及

那是一个夏天,他到我们家,把仓库里丢弃的纸箱,空瓶一个个整齐地码好,打包,装上它那老旧的三轮车,然后从油腻的上衣里捏出几张零碎的纸币,细细的点好,把边角抹平——用他那皴裂黝黑而落满污垢的手,颤巍巍递到父亲的手上,那神情像是递送着什么神圣的宝物。我瞟见他趿着破鞋和残缺不整的衣物,不免好笑

之后他就走了,把一车的东西换成比支出多一点的纸币,以维持温饱,门口扬起尘土,模糊了他佝偻的背影上蓬乱的头发

后来,家里少了一只表,那块父亲戴了多年的表。找到了老头,老头急忙跑过来,见到他,他头上渗出了汗珠,正顺着僵硬的脸躺下,混着汗水,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尴尬的黑线,他急促地搓了搓手,面对责问,他什么也没说,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,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父亲,却也不过是几十块。‘’我没有偷东西,你信不过我,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。‘’他声音不大,却掷地有声,父亲见这态度。便只好放了他

过些日子,父亲收拾东西时在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了表,是那天搬纸箱时脱下的,当一家人急忙拼凑些东西要去道歉时,才发现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老头的住处,垃圾场里没有,桥洞子里也没有,他像那表一样不见了,只能希望他悄无声息地出现

过了一个月,老头还是没有来

过了几年,垃圾场迁到外地,河道也整修了

老头再也没有来过

像一株植物,它倒下了,消陨了,他没能等到社会福利普及的春天,这粗糙的老树在人性的严冬倒下了,带着他换不成钱的责任与尊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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