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嬷的晴天——–朱晔

阿嬷一直都是个硬气的小老太太,年纪越大脾气越拗,哪怕爸爸磨破嘴皮她还是坚持一个人住在小镇上。我知道,她不愿给我们添麻烦。

熟悉的小院里,果实琳琅的葡萄架下,阿嫲坐在摇椅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芭蕉扇,我走过去,蹲在她脚边,“阿嬷,晴天来看你了”,她呆呆地问:“晴天”。我的小名叫晴天,因为是阿嬷给我起的,所以很少有人知道。

晚上,我和阿嬷睡在东屋的大木床上。阿嬷白天睡多了,晚上睡觉少了,辗转反侧了良久,以为我睡觉了,就悄悄爬起来向东屋走去,我有些好奇,偷偷跟过去才发现阿嬷在开电脑。

这台电脑是她唯一主动向爸爸要的东西,哪知道半年都待在角落生灰,直到我寒假回来,她才缠着我学电脑,我捺着性子帮阿嬷画了最简单的电脑指示图,后来爸爸告诉我,阿嬷要电脑就想多看看我的脸。

现在我听着阿嬷小声地背诵着我当时给她写的小段子:“开机摁一下,企鹅点两下,对着晴天点两下……这晴天的头像怎么还是不亮,是这个硬壳子坏了吗?

我突然恨透了平日里隐身状态,放重了脚步声,绕到阿嬷旁边去:“阿嬷,你找我做什么?”“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”我却愚笨地从那些话里听不到一个最简单的道理,对阿嬷来说,能和我说说话就好,至于什么内容,从不重要。

我知道没用,可忍不住告诉她:“阿嬷,我是你的晴天。”

阿嬷于三年前十月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,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不记得我了,怎么办?我仿佛能听见病魔这条毛毛虫大口大口地吞吃了她的记忆树。我天始学会不难过,因为我知道,不管什么时候,阿嬷的记忆树上总还会长着一片绿叶,哪怕被毛毛虫吃掉了叶肉,却仍留下脉络清晰的叶脉,上面坐着阿嬷的晴天—–任性,爱发脾气的对着她许转眼就忘的诺言,如此不完美,可却始终是阿嬷最爱的孩子。

晴天永远珍藏在阿嬷的记忆里,谁也拿不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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