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有来生——吴洋洋

他是一个农村来的小子,家里只有一间平房,他与母亲相依为命。

以前的他,以为自己是最快乐的人。每天早晨,母亲会烙好一张加了糖的玉米饼,然后对他微笑,“早上好。”他会笑着吃完饼,他知道家里的情况,也知道那饼里的糖需要母亲在夜晚织多少双袜子,但他只能微笑。他拥有最好的母亲。

后来,他长大了,也有一双想去飞的翅膀。他想出去,离开这个小村庄,他曾多次听从外归来的乡人谈着外面的世界,那盏盏明灯如夜色中点点繁星,照亮繁华的街市,又如同熊熊烈火,火越来越旺。我会出去,他深深地凝望远方。

18岁那年,他没考上大学。垂头丧气的他回到家,面前是有些凉的玉米饼,他烦躁的蹙眉,挥手想打翻桌子。

“小翼,怎么了?”母亲缓缓走来,扬起一抹浅笑。“妈,我没考上……”他垂眸,不愿去看那个本应美丽如水,如今却满脸沧桑的女人,“我想出去……出去闯闯……”他翕动嘴唇,他想去城市,想去实现自己的理想,也想,母亲能过上富裕的生活。

狭小的屋里突然寂静,时光仿佛一瞬间冻结,半晌,他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,“想去哪就去吧,妈妈会一直等你。”

刹那,金黄的玉米饼被泪打湿,他哭了。

原来,千言万语,敌不过你一句“我等你”

他走了,没有和母亲说,他怕自己看见母亲那双时时刻刻含着暖流的眸,会不争气地哭。

之后的七年里,他不曾给母亲打过一个电话。刚开始,他不敢打,后来是没有时间,可是,现在有时间了,他握着话柄,“132…..”他怔然,不知什么时候,他已经忘了母亲的电话。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,钟“嘀嘀”地响,只剩他一人在孤寂的夜晚里徘徊,离去。

27岁时,他乘地铁路过记忆中的小村庄。他想,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。他端正地坐在车上,认真地看着窗外,唇角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。那是一棵百年老树,等等,树下……有一个人。他睁大眼睛,越来越近了,他感觉血液仿佛在澎湃。

白布衣,黑长裤,一切是那么熟悉。在转弯的瞬间,他看清了,是母亲。她老了,眼睛有些浑浊了,她眯着眼看不远处的地铁,却微微摇头。是没看见他吗?他用力拍打玻璃,引来其他乘客的白眼,他不在乎。车越来越远了,他忽然流泪,他9年未见的母亲,只要再努力一点,我就可以来接你了,等我。他想。

30岁,他踏上归途。他的眼角有些细纹,眸中带着一丝凌厉,更多的却是笑意,他成功了,他来接母亲了。小村庄变了,他向人打听母亲,年轻的都说没见过,偶遇年迈的张老,他眼中的笑意慢慢退却。

他走在去后山的路上,步伐沉重。是一间小屋子,比以前的还要小,这里有母亲的味道。桌上放着一个盘子,这是用来放玉米饼的吗?他将盘子端出去,放在树下,倚着树,闭眼。

“……小翼……你妈……去世……肺癌晚期……”

年少时,听乡人说外面世界时,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从未注意他们眼中的伤痛。

恍惚间,他觉得脸上有点湿。

三年前,她就走了,没想过她会走的那么早,自己还没对她说,妈,你看儿子成功了。

他突然想起儿时,母亲问他,如有来生,你愿做什么?

“如有来生,我愿一生为木,不求相惜,只求伴她一生,不愿让她再孤独终老。”

如有来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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