痕迹—卢欣昀

书柜第三层,那儿摆着一张照片。老妇人身着蓝袍,黑色布鞋裹着小脚,只是照片被折过,一条白痕横在中央。
那是谁?记忆中并没有她的痕迹。
爸爸总会问我:“还记得太太吗?”我摇摇头,既而想起那张照片,白果树旁坐着的老妇人,似乎有些熟悉但又十分陌生,我跑到书房,踮着脚去够那张照片,手一挥,照片落下,一行字也落于眼中:2002年摄。字迹有些眼熟,像是爸爸的。
我又仔细端详起照片中的人,哦,她笑得那么慈祥,令人感到亲切,她眼角的皱纹记录了岁月的痕迹,她粗糙如树皮的手代表着生活的沧桑。。。。。。。她到底是谁?
我做了一个梦,梦中有位穿蓝袍的妇人,她包着小脚,走起路来一摇一晃。她笑眯了眼,朝我拍手:“苗苗,过来。”我步履蹒跚,她搀起我的手缓慢前行。。。。。。梦中,看不见阳光,就像暖日里嗅不到花香。
记忆裂了开来,布满了细碎的痕迹。我懊悔不已,我差点忘了曾经最爱我的人,她教我说话,她教我走路,她教我张眼看世界,她陪伴了我刚走到世上的几年。我起身下床,重新拿起照片:老妇人身着蓝袍,黑色布鞋裹着小脚。我望着照片,喃喃道:
“太太”
一个人的记忆就像一座城市,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,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。如果你不往前走,就会被沙子掩埋,所以我们泪流满面,步步回头,可是只能往前走。但即使城市被沙化,它存在过的痕迹也永不变更,只要你愿意,终究能寻到它。
太太在我三岁多时去世的,去世前一天晚上,她还在帮我织毛衣,一夜过去,只留下半件粉色毛衣,针落在地上,她已没了呼吸。记忆如泉涌出,那时的我问:“太太躺在水晶箱里做什么?”爸爸已经泣不成声。
蓝色的长袍,黑色的布鞋裹着小脚,她喊:“苗苗,过来。”笑得那么慈祥。
照片被我框了起来,那条白痕是我小时候弄的,太太走后,我便一直去看照片,却不小心将它折坏。
时间是多么可怖的东西,它将那么深刻的痕迹淡化,最终如梦消散。
我想,今晚我会做一个梦,梦中依然绿草萋萋,鲜花满地,那位穿着蓝袍的妇人坐在白果树下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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